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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詭計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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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詭計的戰爭

上蔡城外, 歌聲震天。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曹躁站在城頭, 眺望城外, 不得不承認看到兩萬餘人列方陣, 齊聲歌唱, 不論視覺還是聽覺效果都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對身邊諸將笑道:“吾尚且心神動搖,何況他人乎?”曹軍士卒和百姓感到畏懼實在是太正常了。

曹仁伸長脖子望著城外, 見胡輕侯軍中士卒正在制作發石車, 臉色差到了極點,還以為胡輕侯會傻乎乎地讓一群士卒舉著梯子攻城, 沒想到胡輕侯直接玩起了高科技。

“沒了勇猛,你還剩下什麽!”曹仁望著胡輕侯的軍營大罵, 以後看到胡輕侯直接喊胡烏龜, 胡懦夫。

曹洪皺眉,道:“不如我出城廝殺一陣。”

一群將領點頭附和,上蔡的城墻本來就不算很高, 若是被發石車摧毀了,只怕士氣崩潰,反正軍隊數量其實差不多,幹脆就戰陣決勝負,就胡輕侯那點水平, 還能翻出花來?

曹躁點頭:“好,就出城廝殺一陣。”

曹洪帶了兩千餘曹軍殺出城外, 胡輕侯軍中妘鶴立刻帶了士卒迎上。

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看著前方曹軍士卒猙獰的面孔, 她沒有恐懼,竟然有些興奮。

妘鶴站在最前排,高高舉起手裏的長刀,厲聲叫道:“殺!”

一個曹軍士卒大步沖了過來,八尺的身高在妘鶴面前占盡了優勢,用力一刀砍下,猙獰的叫道:“去死!”

妘鶴側身避開了刀鋒,瞬間到了那曹軍士卒的身後,看都不看,反手一刀。

那曹軍士卒的人頭頓時飛起,鮮血如噴泉般狂湧,濺在了妘鶴的頭發上,衣衫上,臉上。

好些沖上來的曹軍士卒看著猙獰的妘鶴,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

妘鶴舉起帶著鮮血的長刀,厲聲叫道:“誰敢與我妘鶴一戰!”

身後無數士卒大聲歌唱:“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妘鶴厲聲道:“殺!”

她身後的胡軍士卒瘋狂沖了上去,與曹軍士卒撞在一起,喊殺聲沖天,不論曹洪如何呵斥士卒,曹軍士卒依然不斷後退。

李典帶著百十騎出了城門,就要沖向妘鶴的側翼,祂迷立刻帶了騎兵出列迎上。

曹軍騎兵之中,某個士卒一眼就看到了祂迷的騎兵中一張熟悉的臉,大笑道:“是王三毛!”

那曹軍士卒與王三毛是同村,從小一起長大,王三毛有多大力氣,他最清楚不過了,王三毛從小就不是他的對手,每次被他按倒在地上用力打。

早就聽說王三毛去投了胡輕侯,沒想到竟然在沙場上相遇。

那曹軍士卒獰笑著:“王三毛,老子今日要砍下你的狗頭!”別人不敢說,殺王三毛那真是輕輕松松,絕不會有絲毫差錯。

兩支騎兵飛快地相撞。

刀光一閃,祂迷一刀斬向李典,李典根本不敢硬借,猛然仰倒在馬背上,祂迷的長刀貼著李典的鼻子掠過。

李典一顆心怦怦跳,遠遠看見祂迷斬殺士卒沒什麽感覺,直面才知道這一刀是多快多t狠!

騎兵交錯而過,那曹軍士卒眼看王三毛越來越近,厲聲叫道:“王三毛,去死!”猛然一刀砍了過去。

王三毛咬緊了牙齒,縱然不敵,也絕不退縮,同樣一刀奮力砍了過去。

那曹軍士卒臉上帶著自信的獰笑,王三毛的力量一直比他差,他這一刀使出了全力,王三毛絕對接不下,一定會被砍飛了出去。

“當!”兩把長刀相遇,那曹軍士卒感覺著手中傳來的力量,果然王三毛的力量不如他!

雙刀撞擊的巨大力量讓那曹軍士卒情不自禁地向後搖晃,他踩著馬鐙的左腳極力使勁,可那撞擊力依然讓他向後倒飛了出去。

“該死!”那曹軍士卒在心中怒吼,忘記馬背上不好用力,哪怕再小的力量也會導致失去平衡了。

他感受著身體向後飛出馬背,心中又是憤怒絕望,又是安慰。

力量大的他猶自飛了出去,力量小的王三毛豈不是更慘?

那曹軍士卒在空中飛快地轉頭看王三毛,指望著他比自己更慘。

不想卻看到王三毛只是晃了一下,牢牢地坐在了馬鞍上。

那曹軍士卒死死地盯著王三毛,這不可能!

下一秒,那曹軍士卒掉在了地上,被身後疾馳而至的曹軍戰馬踩成了肉泥。

王三毛緊緊握著長刀,虎口震裂,鮮血直流,他的兩只腳死死地踩著馬鐙,看著力量比自己大的敵軍落馬,心中只想狂喊,我愛雙馬鐙!

簡單的雙馬鐙為他提供了更多的支撐,以及救了他的性命。

戰場上兩支軍隊不斷地廝殺,不時有軍隊潰敗,也有新的軍隊殺入。

胡車兒熱切地看著胡輕侯,道:“奶奶,是不是該我上場了?”

昨日的廝殺絲毫不過癮,只是一個沖鋒就擊潰了敵人,不算什麽功勞,今日在萬眾矚目下打破城池才是有點小小的功勞。

胡輕侯斜眼看他,道:“老實待著!”

胡車兒用力點頭:“是,奶奶!”樂顛顛回到精銳軍中給士卒鼓氣:“我等是精銳中的精銳,用我必勝!”

一群精銳士卒大聲叫嚷:“用我必勝!”

上蔡城墻上,一個士人憤怒地看著壓著曹洪軍打的妘鶴,以及打得李典狼狽逃竄的祂迷,一掌拍在城頭上,破爛的城墻紮得他手掌出血,他卻毫不在意。

他大聲罵道:“為何胡輕侯軍中有這許多女將?為何這些女將個個與胡輕侯一樣!”

一群士人用力點頭,眼中又是憤怒又是不解。

原本以為只會在家中煮飯做菜洗衣服的女人中冒出了一個不講禮儀,不講規矩,肆無忌憚的神經病瘋子胡輕侯是意外,沒想到越來越多的女將冒了出來,個個瘋狂無比。

哪怕天下女子中有野心,不守規矩,不守婦道的女人都集中到了胡輕侯身邊,也沒道理都是一個模式出來的,全都一模一樣啊。

這真是古怪。

郭嘉輕輕搖動羽扇,淡淡地道:“胡孽降世,妖魔叢生!”

一群士人用力點頭,除此之外不能解釋為什麽胡輕侯身邊有這麽多類似的女子。

曹躁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士人們以及郭嘉,嘴角帶著微笑,心裏苦澀。

一直覺得郭嘉是最附和他性格的士人,堪稱“漢之張良”,現在才發現他覺得郭嘉是個人才,只是因為郭嘉比他更不守禮儀,說話又好聽,每一個字都能說到他的心裏。

可是仔細想想“十勝十敗論”之類的言論除了符合他的心意,符合政治宣傳的要求,又有多少真才實學?

曹躁盯著城外的戰場,為什麽胡輕侯身邊會有這麽多類似的,忠誠、單純、瘋狂、為了理想不惜戰死的女子?

因為物以類聚。

他的身邊不照樣聚集了一群與他一樣想要不擇手段結束亂世的人?

曹躁聽著廝殺聲,心中有些恍惚。

……

三日後,胡輕侯的發石車制作完成,二十輛發石車在城外一字排開。

城內城外無數人盯著那些發石車。

“放!”胡輕侯下令道。

機括聲中,二十顆巨石飛了出去,有的只飛出了幾十步就落在了地上,有的在無數人驚呼聲中高高飛過了城墻,有的卻重重地砸在了城墻上,發出驚天的巨響。

整個城墻都在搖晃和震動,碎石紛飛,有幾處城墻更是直接塌陷,泥沙碎石不斷地落下,仿佛根本止不住,片刻間就露出了一個大洞。

城墻上無數人臉色大變,誰都知道這是守不住了。

城外胡輕侯軍中,無數士卒齊聲呼喊:“胡大將軍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後又整齊的歌唱:“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上蔡城中,無數人驚恐地看著四周,有百姓顫抖著問著:“城破了嗎?”

有百姓眼中都是淚水:“我要死了嗎?”

有百姓渾身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緊張,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城破,他就躲在家裏大聲喊叫“胡大將軍萬歲,萬歲,萬萬歲”,怎麽看都有很大幾率逃過一劫。

某個宅院中,一家人低聲唱歌:“……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錯了,錯了!不是這個曲調!”

家人怒罵著,唱對了,胡賊,不,胡大將軍的士卒就會以為他們是自己人,唱錯了,分分鐘人頭落地。

……

一個多時辰之後,上蔡城墻盡數毀壞,無數胡軍士卒大聲歡呼,歌聲更加響亮了。

斥候回報:“……曹躁軍並未從其餘方向出城。”

胡輕侯冷笑:“這是要與胡某打巷戰了。”

一群將領冷笑,巷戰?胡輕侯軍中多有從黃巾之亂中提拔的將領,巷戰那是家常便飯。

葵吹雪看著四周飄揚的旗幟,道:“曹躁手中有兩萬餘人,卻與我軍巷戰,只怕有詐。”

“若是我軍進了上蔡城,曹躁放火,這風向只怕與我軍不利。”

一群將領用力點頭,惡狠狠地笑,放火燒城毒辣又厲害,可是既然知道了,難道不會選個上風口進攻嗎?

胡輕侯笑了:“放火?”

“胡某會怕放火?胡某是火魔!”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負手而立,感受著微風拂面,聽著無數士卒的歡呼聲,道:“傳令!放火燒了上蔡城!”

“傳令!發石車向前推進二十丈!胡某要用發石車砸平了上蔡城!”

一群將領大聲叫好:“燒了上蔡城!”“砸平了上蔡城!”

祂迷急急忙忙帶了騎兵而去,曹躁一定會逃跑,那就是她的騎兵再次出擊的時刻。

半個時辰之後,上蔡城中冒出濃煙和火光,無數上蔡百姓齊聲驚呼。

“起火了,起火了!快救火!”

“胡輕侯要燒死我們!”

“快逃啊!”

城墻邊,一群將領簇擁著曹躁退到了遠處,曹洪低聲問道:“是撤退,還是……”

曹躁冷冷地看著火光,長長地嘆息。

荀彧站在曹躁身邊,無奈地道:“應該是被看穿了。”

好幾個將領點頭,若不是被胡輕侯看穿了,胡輕侯沒道理直接放火燒城。

曹洪嘆氣道:“虧我還以為可以拖延十幾日的……”

郭嘉望著大火,冷笑道:“無妨,我等就按照計劃向南退卻,此刻毫無破綻。”

一群將領看著大火,重重點頭,原本想要誘敵深入的,現在退卻的更是理所當然。

曹躁看著大火,忽然笑了,取消頭盔惡狠狠砸在地上,厲聲道:“退?誘敵深入?”

“曹某今日要在這大火之中與胡輕侯決一死戰!”

“傳令!發動全城百姓,與胡輕侯血戰到底!”

“曹某要在上蔡城與胡輕侯決戰!”

“只要上蔡城中還有一個人,曹某就絕不後退!”

荀彧眼中精光四射,重重點頭,胡輕侯意外地兇殘和謹慎,但難道只有胡輕侯懂得兇殘和玩命?

火光之中,上蔡城內無數人敲鑼打鼓,淒厲大叫:“與胡賊戰鬥到最後一人!”

“胡賊要殺光男人,搶走女人!”

“胡賊不許男人成親!”

“胡賊要吸幹男人的陽氣!”

“城外有胡賊百萬大軍,逃不掉的,必須與胡賊死戰!”

無數上蔡百姓驚恐不安,淚水狂湧,該死的,早知道就逃出上蔡了!

一支曹軍從車內沖向了發石車。

妘鶴帶兵沖上去擋住。

胡輕侯厲聲道:“入城!”

無數士卒大聲歡呼,紛紛殺入城中。

一塊塊巨石從士卒的頭頂飛過,落在了遠處的房屋中,房倒墻塌。

城內,曹躁的士卒和上蔡百姓拿著刀劍,厲聲嘶吼:“殺!”

有的百姓沒跑出兩步,轉身就逃,有的百姓看著身後對著自己的曹軍士卒的刀子,唯有硬著頭皮沖上去。

淒厲的慘叫聲t很快在上蔡城中各處響起。

有百姓抱著子女縮在墻角,淒厲地慘叫,亂世之中普通人不如一條野狗。

一支胡輕侯軍的士卒大步殺入城中,幾個士卒神情猙獰,砍殺曹軍士卒只需要一刀,片刻間身邊就沒有了曹軍士卒。

一個胡軍士卒隨手撿起一把刀子替換了手中折斷的刀子,猙獰地看著四周,大聲道:“老子怕了誰?”

周圍幾個胡軍士卒同樣重重點頭,對著一群曹軍士卒怒吼:“有膽子過來受死!”

那胡軍士卒握緊了手裏的新刀子,心中對胡輕侯的殺意到了天際。

被胡輕侯逼著上戰場,被胡輕侯逼著殺賊,卻不但沒有戰死,反而屢戰屢勝,頗有萬夫不當之勇。

那還怕個頭啊!一定要找胡輕侯算賬!

“等老子回到了洛陽,老子就將你全家都殺了!”

那胡軍士卒惡狠狠地想著,這次打完了仗,憑借軍功,他至少也是個軍中小頭目了,錦衣玉食不說,還有飛黃騰達的機會,但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必須討回公道。

“若是老子殺了胡輕侯,老子就是大將軍!”那個胡軍士卒大聲地笑著,只覺理所當然,他殺了這麽多敵人,胡輕侯殺了誰?

他比胡輕侯更勇猛,他不做大將軍,誰有資格做大將軍?

一支曹軍士卒靠近,幾個胡軍士卒悍勇無比,沖上去廝殺,片刻後就殺了幾個曹軍士卒。

幾人忍不住大聲叫嚷:“誰敢過來受死!”

一群胡軍士卒見幾人悍勇,情不自禁地靠攏,跟隨在幾人身後。

幾人更是得意無比,打贏了仗,他們至少是個管幾百人的將領!

城外,一個將領向胡輕侯匯報著那些對胡輕侯心存怨懟的士卒的死傷情況,他惋惜道:“有幾個很不錯的。”

是一個打幾個的勇武也好,是鼓動士氣,率領眾人進攻的統率力也好,那幾個對都有些潛力,若是能夠好好培養,搞不好能出幾個名將。

胡輕侯淡定地道:“那些人一個都不能留下。”

葵吹雪微笑點頭讚同,道:“只怕他們還在做夢因為悍勇而成為名將呢。”

總有不少人以為哪怕對主將不忠心,對朝廷不忠心,只要勇猛無雙,主將或者朝廷就會不得不提拔他們為官為將,不然軍心不服,不然無法向天下人交代。

這種愚蠢的人真是腦殘到了極點。

一個不忠心的人若是做了官,當了將軍,造成的危害豈不是更大?

哪個白癡會用一個不忠心的悍勇的人?就不怕被背後捅一刀?

這群怨恨胡輕侯的士卒不論是懦弱也好,是悍勇也好,是勇猛無雙也好,是聚集了幾百個士卒打敗了幾萬個敵軍也好,他們都必須死在戰場之中。

區別只是死得是不是體面,以及死在那一場戰鬥中。

胡輕侯冷冷地道:“若是這些想要殺了胡某的人運氣好到了極點,竟然活到了最後,那麽胡某就派這些士卒去完成必死的任務。”

“胡某發動幾十萬人的大戰,為的就是用戰爭轉移內部矛盾,消除內部隱患,為什麽要留著他們?”

“若是對胡某不忠心,甚至怨恨胡某的人都能升官發財,胡某如何面對那些對胡某忠心耿耿的人?”

“是不是以後忠心就再也不重要了?”

“反正只要能力強,不忠心也能升官發財,那忠心還有什麽用?不忠心反而可以少付出,反而可以多尋幾條退路。”

胡輕侯厲聲道:“胡某只要忠心!不忠心的人都去死!”

她惡狠狠地望著火光沖天的上蔡城,城內此刻廝殺的人幾乎都是對她心存怨懟的人,當這些人都死光了,她的天下就安穩了。

“來人,命令各州郡繼續抽調對胡某心存怨懟的渣渣,胡某這場仗還要打很久,需要大量的人手。”

胡輕侯轉頭看著天空,所有的決戰本質上都是廝殺雙方的默契配合。

她想要決戰,曹躁知道。

曹躁需要決戰,她也知道。

胡輕侯冷笑著,“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為什麽?

因為統治者的心中就沒有把百姓當人,因為哪怕是她這樣的理想主義者,為了建立理想世界,也不介意將人間變成地獄。

……

入夜,上蔡城中依然殺聲震天,大火在黑暗中更是明亮無比。

幾個以為自己天下無敵的對胡輕侯心存怨懟的胡軍士卒早已倒在了血泊中,任由無數士卒踩著他們的屍骨廝殺。

“轟!”一座著火的房屋倒下,四周有人尖叫躲開,有人依然忘我廝殺。

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砸在一棵大樹上,大樹瞬間折斷。

有人叫著:“擋不住了!快逃!”轉身逃走。

有人奮力叫嚷:“殺賊!殺賊!”

某個小樓上,曹躁望著遠處的戰火,眼神中帶著焦躁。

巷戰對己方的士氣終究有極其嚴重的打擊,若不是這一支軍隊是他的精銳,而“胡輕侯不許男人成親”的宣傳又有巨大效果,這軍隊早就崩潰了。

他淡淡地道:“沒想到曹某謀算一生,到了最後還是要看天意。”

郭嘉笑道:“主公何以如此……”

城外某個方向陡然響起了號角聲。

曹躁和郭嘉同時轉頭,臉上露出了驚喜。

無數曹軍士卒士氣暴漲,大聲叫著:“是援軍到了!”

“我們要贏了,頂住!”

城北十幾裏處,夏侯惇吹響了號角,幾裏外,又是一聲號角聲響起,向更遠處傳遞信息。

夏侯惇臉色陰沈,他按照計劃趕到了,可是有什麽用?

裏許外,月白厲聲呵斥著士卒:“列陣!誰敢逃,我就砍下他全家的腦袋!”

一個個火把被點燃,露出由十幾個小方陣組成的大方陣。

月白神情嚴厲,她把汝陽附近五個縣城的所有的壯丁盡數抽調來了。

這五個縣城雖然主動投降了胡輕侯,但月白根本不用調查就知道幾乎找不到一個對胡輕侯忠心的士卒,反而是對胡輕侯怨恨的人一抓一大把。

“不忠心的人就去死!”月白心中殺氣四溢,她曾經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對百姓好,百姓就會對她好,如同胡輕侯對她好,她就對胡輕侯好。

可是一件件事實證明那純屬胡思亂想。

百姓只懼怕屠刀,只會畏威而不懷德。

那麽,她為什麽要考慮壯丁盡數死了,五個縣城的百姓怎麽生活,怎麽種地?

她為什麽要考慮壯丁盡數死了,會不會產生更多的怨恨胡輕侯或者她的人?

“不忠心的人必須死!”月白什麽都不管,只管按照胡老大的要求做。

數千士卒在月白強硬的號令中,終於完成了陣列,在月光和火把中聲嘶力竭地怒吼:“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月白心中一動,眼中掠過一道兇殘的殺氣,厲聲道:“來人,傳令!只要殺了一個人,不論是殺了賊人,還是殺了退縮的逃兵,那就可以退到最後一排,再也不用上陣殺敵了。”

號令傳到各處,原本帶著躁動的軍隊陡然變得穩定無比。

無數士卒眼睛發亮,生活有了美好的未來。

一個士卒舔著嘴角,深深地盯著前排的背心,殺賊很危險,說不定被賊人反殺,殺一個背對自己的懦夫同伴有什麽危險了?

一個士卒看著前方的同伴,獰笑出聲:“我很快就不用上陣殺敵了!”

周圍好些士卒羨慕地看著他:“沒錯,你命真好。”

都是老鄉,誰不認識誰?那士卒前排的人是出了名的膽小懦弱,一定會逃跑的,只要殺了他就可以安安穩穩的退出前線了。

前排的膽小鬼驚恐地看著後排士卒,大聲道:“我們都是老鄉,你下得了手殺我?”

後排士卒獰笑著大聲道:“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是軍法!我執行軍法,何錯之有?”

一群後排士卒大聲附和:“這是軍法,沒有人情可講的!”然後垂涎地看著前排士卒,能不能從殘酷的戰鬥中活下來,就看前排的士卒是不是孬種了。

有士卒悄悄對前排士卒道:“你只管放心,你退縮了我絕對不會殺你的,你只敢退縮。”貼心的對著前排眨眼,比心,自己人,只管放心,我不做那殺人保命的惡劣事情。

前排士卒惡狠狠地瞪他:“滾!”這種圈套只有騙小孩子了,他怎麽會信。

夏侯惇看著前方擋住去路的數千士卒,也不算太意外,大軍決戰,誰有幾百個斥候到處亂跑,怎麽會發現不了他的大軍?

他不也知道月白在這裏嗎?

夏侯惇沈住氣,當年從汝陽敗走,是他一身的恥辱,今日新仇舊恨一定要算個清楚。

他厲聲下令t道:“殺!”

同一時刻,月白厲聲道:“殺!”

月色之下,殺聲震天。

……

黑暗中,又是一陣號角聲從某個方向傳來,又有一支敵軍到了十裏之外。

上蔡城中無數曹軍士卒大喜:“堅持住!又是一支援軍來了!”

胡輕侯冷笑:“蠢貨。”

十裏外,皇甫高的大軍被張獠率領一支兵馬攔住。

張獠大聲道:“左右,跟我一齊喊!”

“皇甫老賊,張獠在此!當年在河內軍沒能殺了你,今日在此一決勝負!”

張獠一直對沒能殺了皇甫高憤憤不平,看看當年流民中的張明遠、趙恒等人個個是天下名將,就他沒什麽機會揚名。

當日他若是有一支騎兵,他就是斬殺皇甫高的名將,此刻已經威震華夏。

“今日皇甫高雖然已經不怎麽值錢,好歹還算是個大人物。”張獠惋惜極了,時過境遷,皇甫老賊已經不值錢了,但總好過沒有。

皇甫高冷冷地聽著數千人傳來的呼喊,絲毫沒把張獠放在眼中。

“張獠?是誰啊?哦,想起來了,是那個沒腦子的禁軍將領。”

皇甫高幾乎要落淚了,短短幾年,一群無名小卒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今日殺了胡輕侯,而後讓老夫的名字刻在京城的城墻上。”

皇甫高冷笑著,他不善於攻打堅固的城池,胡輕侯也不善於,這一次在野外相遇,這是解決他們之間的紛爭的最好機會。

……

三十餘裏外,袁述在某個縣城中看著地圖。

“敵方大將是誰?”他問道。

一個斥候回稟道:“是周渝。”

袁述笑了:“哎呀,是老朋友了。”當年在新鄭會盟戰中就聽說過周渝的名字,不得不說對差點殺了自己的人印象極其深刻。

沮守神情鄭重,道:“周渝是大將,不可輕敵。”

袁述看了一眼沮守的表情,很清楚沮守在揚州遭遇了太多的挫折,再也不覆當年的狂妄剛直,如今見到女將竟然有些畏懼了。

沮守看懂了袁述的眼神,絲毫沒有覺得需要辯解。

他奉命與孫堅征討江東,還以為沒有什麽名將名臣,更沒有多少人口的江東那是手到擒來,沒想到在江東大敗。

若不是孫堅武勇,沮守差點被一個女將白亓活捉。

縱然他與孫堅逃了性命,帶去的一千士卒卻被白亓全殲,這番經歷在他人看來是笑柄,是黑歷史,但是對沮守而言卻讓他真正意識到了男女之間是沒有差距的。

沮守被胡輕侯毆打折辱,他以為那是遇到了極個別奇葩,女人都是溫柔如水的,女人只需要被男人疼愛,不需要也不存在“勇猛”、“果決”、“狠辣”、“大局觀”等等。

女人中出現一個胡輕侯只是個例,不具備絲毫參考價值。

直到他在江東親自見識到了女將白亓的手段。

每當他午夜夢回,常常一身冷汗,若不是運氣好,他是不是已經被白亓活捉,然後淩遲了?

驚恐令沮守重新審視女將女官,重新認真覆盤一個個經典事例,這才發現天下女將女謀士何嘗就比男子弱了?

沮守絲毫不在意袁述認為他變了,他就是變了。

他認真提醒道:“周渝的計謀如水,嚴謹細密,聽說她又精通陣戰,我等若是大意,只怕……”

沮守沒有說下去,手指在地圖上不斷地向南移動,直到壽春與合肥城。

袁述點頭,緩緩道:“今夜袁某絕不出兵,更不會以奇制勝。”

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勝。他拋棄所有的陰謀詭計,老老實實按照正經兵法用兵,周渝的詭計就盡數沒用,唯有與他老老實實陣戰。

“縱然不勝,也不會輸到哪裏去。”袁述嚴肅地道。

沮守用力點頭,心思已經飄到了孫堅處。

孫堅此刻在江東以多欺少,拖住白亓,想必有了一些效果。

……

上蔡城中,曹躁冷冷地看著天空。

原本應該黑暗的天空此刻被大火染紅,明亮又刺眼。

他看向胡輕侯的方向,心中竟然有些苦澀,怎麽走到了這一步?

他其實一直很佩服胡輕侯的,胡輕侯做出了他不敢做的事情,將一群門閥士人踩在了腳底。

只是,胡輕侯不該殺了銅馬朝的皇帝陛下。

“胡輕侯,今日做個了解吧。”曹躁慢慢地道。

胡輕侯一定會死在這裏,因為胡輕侯上當了。

……

【去年秋收後。

合肥城中,曹躁坐在客位上,緩緩道:“不殺胡輕侯,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我等若是不想引頸受戮,唯有放棄一切謀算,集中全部力量,與胡輕侯決一死戰。”

大堂中百十個士人平靜地看著曹躁,有人嘴角露出恥笑,有人深思。

一個中年男子淡淡地道:“在下張昭,乃江東微末之士。”

“久聞曹將軍忠義之名,今日一見,卻感言不符實。”

“曹將軍若是忠於銅馬朝,為何不在洛陽殺了胡輕侯?久聞曹將軍與胡輕侯是舊識,多有酒宴,為何不在宴席中殺了胡輕侯?”

“而曹將軍身邊有猛將無數,為何就殺不得胡輕侯?”

“曹將軍若是忠於銅馬朝,為何不傾豫州、徐州之兵與胡輕侯決戰,而舍棄故鄉,龜縮彭城?”

“若是曹將軍想要利用我揚州百姓為曹將軍火中取栗,請曹將軍回去吧。”

曹躁回答道:“曹某也是凡人,未有以身取義之心,畏懼胡輕侯的武力,不敢行刺。”

“胡輕侯身邊從不離虎賁之士,曹某縱有猛士,又如何下手?”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曹某慚愧不已。”

“如今胡輕侯已成大勢,更有毀天滅地之心,若是我等依然各自記著自己的利益,想著若是他人折損了,我就發達了,那胡輕侯必將一統天下。”

曹躁厲聲道:“昔日新鄭會盟是如此,難道今日還要如此嗎?”

“曹某誠心而來,諸位又要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被逐一擊破嗎?”

“秦滅六國,六國不曾齊心,諸位要重蹈六國覆轍嗎?”

一個年輕男子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的袁述,對曹躁道:“在下魯肅,無名小輩。在下有事請教曹將軍。”

“胡輕侯此刻尊劉氏子弟為帝,雖有權臣之相,卻無篡位之跡,為何曹將軍就將胡輕侯視若洪水猛獸,動輒言‘毀天滅地’?”

曹躁長嘆,道:“汝等雖然是江東名士,卻不曾看天下大勢。”

他慢慢地道:“曹某曾以為胡輕侯無心天下,因為胡輕侯麾下不曾有士人,沒有士人,如何治理天下?”

一群江東士人緩緩點頭,其實知道這是郭嘉的言論,對曹躁將麾下謀士的誤判作為自己的眼光短淺,倒是高看了幾分。

曹躁繼續道:“可是,胡輕侯今年糧食豐收,百姓安泰。”

魯肅微笑道:“百姓安泰豈不是好?”

曹躁冷冷地道:“是啊,百姓安泰真是大好事。”

“只是,豫州、徐州、揚州、荊州、關中有士人,不曾百姓安泰,不曾糧食豐收,這胡輕侯麾下沒有士人,卻糧食豐收,百姓安泰了。”

一群江東士人臉色大變。

曹躁冷冷地道:“那麽,胡輕侯要士人幹什麽?天下要士人幹什麽?百姓要士人幹什麽?朝廷要士人幹什麽?”

“胡輕侯在冀州、兗州等地建設集體農莊,必建立學堂,收攏百姓中的學堂,啟蒙識字,卻不曾傳授孔孟之道。”

“此事與冀州兗州各地糧食豐收合並在一起看,諸君又作何想?”

曹躁看著一群臉色慘白的江東士人,大聲道:“你們可以無所謂朝廷是銅馬朝,是鐵馬朝,皇帝是姓劉還是姓袁姓胡。”

“以諸位之才,天下不論是誰的,你們都不失州牧太守之位。”

“可是,若是胡輕侯廢除儒學呢?”

“若是胡輕侯殺光天下士人呢?”

“別以為曹某在危言聳聽!”

“胡輕侯不需要士人,不需要儒學就能治理天下,那要儒學要士人幹什麽?”

“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才有天下儒士的煊赫。諸位不會真以為儒術如何了不起吧?不會真以為孔聖半部《論語》治天下吧?”

一群江東士人沈默,若是為了學術辯論,自然有得辯論了,孟子是出了名的辯論選手,儒家子弟誰沒有學過詭辯之術?但此刻談論的是天下大局,詭辯贏了有個P用。

曹躁道:“胡輕侯沒有《論語》照樣治理天下,天下還有儒士的立足之地?”

“胡輕侯以泥腿子統治天下,天下還有門閥的立足之地?”

“胡輕侯若是取了天下,天下門閥盡數毀滅,諸位君子要麽人頭成為京觀的一部分,要麽就在集體農t莊種地。”

“不知諸位可拿過鋤頭?不知諸位可吃過野菜饅頭野菜糊糊?”

“為諸位計,不如從此刻開始種地吃野菜糊糊,到了胡輕侯推倒諸位的祖宅,將諸位押解到集體農莊種地吃野菜糊糊,諸位也有些準備。”

大堂中百十個士人鴉雀無聲。

曹躁轉頭看袁述,大聲道:“以豫州和徐州之力,絕不可能擋住胡輕侯。”

“胡輕侯可以從千萬人中抽取百萬大軍卻不傷根本,曹某在豫州和徐州能抽取多少士卒?十萬?二十萬?袁公路久在豫州,豈能不知?”

“胡輕侯麾下士卒有三碗野菜糊糊,六個野菜饅頭吃,豫州徐州的百姓只有兩碗野菜糊糊,走路都在搖晃。曹某縱然在徐州豫州抽取百萬百姓從軍,難道就能打贏了?”

“胡輕侯的目標是天下,是毀滅儒家根本,是毀滅華夏根本。”

“若是胡輕侯取了天下,曹某可以憑借舊日交情,在胡輕侯麾下謀取一個縣尉縣令之職,照樣逍遙自在。”

“不知道公路又如何在胡輕侯治下過活?”

袁述緩緩點頭,曹躁可以投降,其餘人可以投降,大不了去種地,小命總是在的,但他決不能投降,投降就是死路一條。

袁述緩緩問道:“孟德之意,是如何?”

曹躁重重道:“若是事諧,則我等在明年三月底、四月初盡起大軍討伐胡輕侯,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若是事不諧,胡輕侯率先起兵攻打豫州徐州。曹某願意盡數放棄豫州徐州城池,誘敵深入,在豫州中部南部與胡輕侯決戰。”

“公路可帶領揚州所有虎賁之士殺入胡輕侯腹背,一戰而定胡輕侯。”

曹躁眼中閃著精光:“胡輕侯最大的破綻就是孤家寡人!”

“汝南袁氏子弟無數,曹氏子弟無數。我等縱然身死,我等的基業自然有人繼承。”

“胡輕侯若是死了,誰人繼承基業?是兩個玩泥巴的小女孩,還是麾下諸將?”

“諸將誰會服氣?”

曹躁大聲道:“曹某將拖住胡輕侯的主力,而公路麾下多有猛士,若能與千軍萬馬之中刺殺胡輕侯,天下不戰而定!”

袁述閉上眼睛許久,苦笑搖頭,在曹躁的失望中,道:“袁某定然與胡輕侯決一死戰。但是……”

他無奈地看著曹躁,道:“陰謀詭計,刺王殺駕,豈能對胡輕侯有效?”

“我等要殺胡輕侯,就只能拋棄一切詭計,堂堂正正的擊殺胡輕侯。”

魯肅、沮守等人一齊點頭,豫州中南部土地平坦,幾乎看不到山,怎麽埋伏?怎麽耍詭計?

胡輕侯不是沙場菜鳥,定然有斥候無數,盯著沙場百裏之內的每個角落,任何埋伏都逃不過胡輕侯的眼睛。

若是要殺胡輕侯,只能老老實實正面硬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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